上柏

瞌睡

主题：伙伴

人物：王也和他的瞌睡，也有诸葛青。

伙伴不一定是真人。就像那句话说的，相爱很难，因为每个人都有他的手机。还有句更老更高级的话，自尊心是我们最忠实的情人。随时随地想着瞌睡也是让人动容。

最后，我懒，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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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也最好的朋友其实是瞌睡。

这就好比音乐家天下第一最最亲的其实是音乐（他们也爱唤她情人，艺术家嘛，思想情绪比较奔放），跟思想家最要好的是思想，跟财主最贴心的总是钱一样。日思夜想，不离不弃，狗屁膏药似的情谊才能从虚无缥缈中怀胎成型，在世俗中栽培出实际的成果。

王也打小是条瞌睡虫，瞌睡虫找上瞌睡还真是“找要找啊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那般理所当然。饿了吧，睡睡就好了。房间太黑太恐怖了，睡着就不知道了。爸妈又在关门吵架了，睡着就听不见了。在学校丢了人，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汉子。瞌睡是释放，是遗忘，是慰藉，还是追求。

有一天，他已经是个大人了，在电视上看到某个儿童节目。节目的开场白便是“在梦的花园里”，圆嘟嘟的小朋友已经盖好了被子，在迷迷糊糊之间，大海点亮了灯，小船扬起了帆，音乐随之旋转，花园的花朵都盛开了，升腾起来，像白色的云朵。这时，小车和飞船载着奇形怪状的小朋友驶向树林的深处。他看了一会儿，为没能在童年时看到它，感到些许遗憾。

然而，在梦与眠的花园里，他是没有失落的。

瞌睡摆动着最温柔的手，编制出了梦，在他小时候抚摸过他，像他的母亲，也像他幻想中的姐姐。他一直想要个姐姐，奈何只有两个比较粗糙的哥哥。不过瞌睡带着梦来了，里面有个温柔的小姐姐，牵起他的手，带着他玩耍，给他讲着故事。他们的感情温柔而坚固，直到有一天他看见大哥闯进来，牵起姐姐的手，她而并没有犹豫，就和他一起，在夕阳里走向了远方。

有一段时间，他还想要个妹妹，但是他那么懂事，怎么好对妈妈开口呢？毕竟妈妈已经快忙死了。他想过用压岁钱买一个，然而他那么聪明，很快就意识到这事钱解决不了——意起即焚。

还好，瞌睡又来了，带来了一个妹妹，像他见过的许多女娃娃，也像隔壁的小美。他带着她抓青蛙，逮草蜢，做那些他不好意思跟男孩子玩的游戏，过家家还有跳彩绳儿。直到某天小美在学校一言不合把他给揍了。

啊，小姐姐没有了，妹妹也没有了。

只有瞌睡还在，不离不弃，常伴左右。后来他变了，长大了，从小小的身体里生出一个筋骨强健的少年，而他的朋友瞌睡也一起改变，从童年的幻梦里扑腾而起，它幻生出巨大的羽翼，展示出真正的力量。

梦之兽，名曰伯奇。

他开始阅读古籍后知道了它的名字。当他第一次跨上它时却并不知道。它开始带着他经历奇妙，有时穿过山丘，有时走过流水，有时漫步于星河，有时追逐青色的流云。天上，地下，还有玄冥之中。只要瞌睡说可以，他便是飞鸟，游鱼，少年以及少女。

甘夫人夜梦仰吞北斗而生阿斗，不一定就是给刘禅贴金的谎言。摘星子为矢，裁星云为衣，驭云汉为骑，只要朋友点头，他也能做到。醒来的时候，他只是自己，睡着的时候，却化身风雷，树林，烈火，还有山峦。因此，没有什么是一顿瞌睡不能解决的，要是有，就再加两个钟头。别人可能不知道他如何轻松得掌握了风后奇门，他倒是明白，他能睡啊，瞌睡就是他的朋友啊！从一片无边无际混混沌沌中，朋友为他击穿了时间，碾碎了空间，这就是物质世界最大的秘密。他还从史料中瞥见了与他类似的人。

“陈抟老祖也是位睡神，他也掌握了真理。”

然而，至从遇到诸葛青，他觉得这位最最好的朋友变了，变得荒谬，变得疏远，还说不出的轻漫。朋友似乎私下跟诸葛青交上了朋友，就变坏了！它每次带着他进来，王也不知道梦里的这个到底是诸葛青的人还是诸葛青的瞌睡。

在我们感觉不到它们的时候，我们的瞌睡会不会离开我们，也跑去聚会，然后谈恋爱，并且私奔？最后手牵着手回来人们的梦里膈应他们？

不管怎么样，王也在瞌睡里频繁得看到诸葛青。有时他极缓慢地做着一个动作，有时则是个背影，他必须承认，这人啥都不做都是极好看的，套着麻袋也极富魅力。要是他偶然碰见，十分不小心地，无意地撞上了，那倒是惊鸿一瞥。可是朋友瞌睡非要摁着他脑袋看，就显得有点偷窥狂。

因为诸葛青，他们的友谊生出了一丝裂缝，王也第一次感觉没那么喜欢好朋友瞌睡了。

但是他又睡着了。这事儿到头来也由不得他，不是吗？他回到后山收拾花园，四周的白芙蓉在晨光中摇曳，它们又高又飘，仿佛抛向天空的花束，这是他最喜爱的景色。然而诸葛青从小道上走过来，手里还提着观里的食盒，顿时，芙蓉就被染成了粉色，他抬手跟他打招呼，“道长……”乖乖这次连晨光也变了，变成了漫天的彩霞。

他连滚带爬从花园里跑开，跑到家里躺着，躺在家里的大床上，这本来是他和朋友瞌睡的友情大本营。他转过头，旁边还躺着诸葛青。他倒是不震惊，明白这是瞌睡在搞鬼。诸葛青的头发似乎长长了，披在肩头，像松枝压在初雪之上。王也意识到好朋友肯定会对这幅沉睡的身体干些其他事情，让他微微转身，又把那被单往下面扯一扯，露出一片雪白的背，还有柔和的四肢。这时朋友从背后凑上来对他说，“不想试试那脖颈？我觉得那像天鹅”，说着又举起他的手指，“不想试试初雪，在上面留下痕迹？”

然后，便带着他的手指，轻轻地……

一声太息。

王也猛然惊醒，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