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柏

没有产出了。请别关我。

老花猫和铁耗子(修改)

主题: 伙伴

人物:张之维和张怀义。 

是旧文,但是想参赛。厚脸皮重新发一次。已小修,懒人的方案就是常小修。原文用的其他TAG,不占这个T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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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过猫的人可能知道,花猫有它自己的狡猾,它们小时候无一例外毛茸茸的可爱。长大了,性格有了区分,有一些比另一些更不老实。那不老实的老了,还会变本加厉。老花猫已经不能用毛茸茸来形容了。它的毛,厚且糙,不怎么讲究,晃起脑袋来,活像一头粗制滥造的小狮子。它占了院里阳光最好的那块地盘,趴在地上,眼睛愉快地眯成了缝儿,一边专注地舔毛,一边时刻警惕着周围。

 

这种警惕一如猫子的天敌,世上的耗子们。

 

 

小耗子跟小猫一样也是毛茸茸的。人们断定它们过的凄惨,并且毫不可爱。耗子不懂人话,否则会跳起来反驳——活在地下和活在地上,都是乐趣;而长毛的,全都好看。只是人喜欢揣度着自己的快乐,否定其他的快乐,端着自己的美学,否认他者的美学。长大了,耗子们也有性格区分。有些笨一点,有些精得很。有些被猫逮了,有些猫逮不着。猫逮不着的一路长成了铁耗子。

 

 

老花猫在台子上伸着懒腰晒太阳,铁耗子就在它身下打洞做窝晒月亮。老花猫在栏杆上走猫步,隔着十尺,铁耗子在阴沟里挪碎步。老花猫逮不着铁耗子,也不去逮。铁耗子也懂得不要过分刺激老花猫。它们就这么默契地,一个守着屋子,一个守着窝子,互相脱帽致敬。再怎么勤劳忠诚技惊四座三从四德的老花猫也绝不了耗子。养猫的人家知道。不然哪能捧着老花猫的小猫子们。

 

“过来,过来。小鱼干?哎哟,乖~”

 

 

 

天师府也有老花猫。有人的地方免不得耗子。一到饭点,高功们在食堂吃饭,太阳出来了,猫子们都聚到门口的坝子里伸懒腰晒太阳。吃完饭,老天师推着田师爷到坝里晒太阳。几只最大最肥的猫子凑过来,对着田师爷又是绕尾巴,又是喵喵叫。胆儿最肥的大橘子跳上去,一屁股蹲在老人家怀里。

 

“哟哟哟,饿了?小庆子,去拿妙鲜包来。”

 

小庆子正在刨饭,听到召唤,啪地甩下饭筷(道观用的饭碗有小孩脑袋那么大),把嘴一抹就往外跑。

 

“好勒!马上去。”

 

“师弟,你这是太惯着这帮小畜生了。”

 

“师兄,这叫撸猫。现在就流行这个。”

 

老天师拿他的师弟没有办法。这些长着糙毛大尾巴,或花或黄的家伙们,吃着稀哒哒的猫食儿(老天师十分鄙视没骨没筋的吃食儿),围着田师爷和小庆子发出欢呼的咕噜声。

 

 

当然,此文并不是要讲天师府的道猫群体,也不是讲道鼠团伙。而是拟物。

 

老天师很早就意识到天师府的人物可以粗略地分为猫和耗子两大团体。当然,这不是他眼前出现了幻觉。看人仿佛看到牲畜,那是眼神有毛病。老天师眼神清亮着呢,他是透过人物的表现看到他们的实质。又或者说他十分擅长进行联想,从天到地,从地到天,从风马到木牛,从细枝末节到整体全部,万事万物均可连接,这样的联想力是天才的表征之一。以前的老天师就是只老花猫。吨位级的橘猫,发起威来像只老虎。不发威的时候,放任小猫子们和铁耗子们各自玩耍。老田也是只猫,圆眼睛,毛儿顺的那种,蹲在门口晒太阳,不会担心它到处乱跑。自己也是只猫,一直在向着师傅的方向发展,发起威来像老虎,不发威,任凭小东西们在眼皮底下乱爬。

张怀义却是只耗子。

他们两个竟然是兄弟。一只猫哥哥,一只鼠弟弟,天下也有这样的搭配?书上不写着御猫和白老鼠?电视上不有汤姆和杰瑞?只怪老天师生得太早,赶不上配乐动画片风靡大江南北,不能知道猫和老鼠才是王道组合。

1929年,他翻遍道观徒劳无功后叫人从山下捎了一本《七侠五义》,为了寻找猫和老鼠,在油灯下撑着脑袋看了两个晚上。他发现小说描写不投学道之人的口味,比如飞檐走壁,他很想学这个,满脑子想着技术问题,翻过去却没有技术细节。御猫和老鼠也不是什么兄弟,老鼠和老鼠才是兄弟。而猫咪只跟北宋时的大人们好。他读到书里的北宋,就想起那时道教的威风,想起伟大的林道长和陈老祖。宋人确实很喜欢猫,他赞同书中这点还是写得比较真实。

 

然而,猫咪似乎喜欢老鼠。

 

张之维合上这本书,觉得它十分多胡扯,便把它搁在书架顶上,再没翻过。

 

自从进了天师府,张怀义就在伙房里烧饭。两兄弟家里穷,被师傅,也就是他们的四叔公,接进天师府之前,没吃过饱饭。四叔公在前面走,兄弟俩跟在后面走。高一点的张之维背着一床破棉被,矮一点的张怀义牵着张之维的手。离开家时,四叔公吩咐他们带上自己的东西。兄弟两你看我我看你,看完了,又把目光投向背着他们坐在门口的爹。

 

“要走了。能带上的都带上。”

 

“你要伢子们去哪儿?!”

 

他娘从里屋冲出来,就往他爹身上扑,扯着他衣服打。

 

“去奔活路!你个傻娘们!”

 

他爹一把把他娘拂到地上,奔进里屋三下两下捆好被子,丢给了他。

 

“阿妹,你也别哭。孩子们长大了,还可以回家。”

 

“知道的,知道的,你们要走就快些走吧。”

 

张天师就这么拉起张之维,张之维又拉起张怀义,走了。在老家门口,他回头看了最后一眼。他爹背对着大门坐在门槛上。他看不见他娘,只听见她在屋里头哭。这哭声,他走了那么远还一直听到。

 

张之维没有掉眼泪。张怀义也没有。在上山的路上,他们一前一后牵着手,互相搀扶着往上爬。山上的路很难走,到处是滑溜溜的黄泥,才下了雨根本稳不住脚。前头四叔公却走得飞快。兄弟俩为了跟上,死命地在山路上蹭啊爬啊拉啊。跌了无数个跟头,他们终于爬到了天师府,立在观门口活像两个鲜泥巴捏成的小人儿。

 

后来,张之维问弟弟当时在想什么。他说,他在想当了道士,能不能吃上饱饭。弟弟又问他当时在想什么。他说,他在想四叔公接他们去,是不是将来要他们当天师,因为天师位只传给有血缘关系的人,而师傅又没有孩子。小哥俩并排地坐在练功的大石头上,劳累了一个白天,此时山里的夜黑得静得仿佛恒久远,凉悠悠的风吹颂着,过去,现在还有将来。弟弟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哥哥是不是很想当天师。张之维笑了,去挠弟弟圆圆的小脑袋,“不当?谁养活你!吃了又不长个儿,又那么能吃。浪费粮食!哪处儿敢要?”1931年,张之维对张怀义讲了真心话。不是他不敞亮,陆瑾就敞亮,不过就像他们共同的朋友曾说过的,“陆瑾?那个莽!”对于他们这俩从圈子底层爬起来,处处陪着小心的小人物,真心话哪里都不能讲,对着彼此倒是可以除外。

“哥,你可别对其他人说。说了就不灵了。”

“知道的。”

 
张怀义天天围着个围腰在道观里转悠,练功时也舍不得脱下来。久了周围的人都叫他伙夫道长。他插着腰,在伙房门口跟送菜的山民讨价还价。一开始,山民送的都是好菜,等关系稳了,就怠慢起来。一箩筐菜,上面看起来好好的,一扒开,下面不是窝着烂菜,就是杂着小石头。张怀义当着送菜的面把石头一颗一颗捡出来,摆着骂, 也不讲颜面规矩了。张之维在二楼的围栏上瞧见这场面,发现他这个弟弟耳朵很大,个子却很小,鼻子很大,眼睛却很小。此时他插着腰,扯着脖子,这幅滑稽的模样并不像铁公鸡。他还看见老天师从楼下背着手慢悠悠的晃了下去。

“怀义,何事这般喧闹?”

“师父,他们欺负人啊!您可看看,给的什么东西!给师兄弟们吃石头!”

“老天师,您也得做做主,这位小道爷也是不饶人。您看,这菜从地里拔出来,沾泥带土的,谁也保不准。这不平常嘛?”

“沾泥带土?这石头还干净呢!”

“怀义!”

啪地一巴掌,过去就是五根手指印儿。这一巴掌打醒了几个人。

“老天师,您看……这……这何必呢……”

“我教训自家门人。教训他闹庭。你们把菜拖进去,以后也注意着些。”

“好,好,记得,记得,今天回去,就叫丫头注意着点……这事儿不敢再麻烦老天师……老天师,您看拖进去就行了?”

“行。行。走吧。”

送菜的老头儿一边走,一边回头给老天师作揖。而张怀义站在后面始终低着头,捂着脸。等送菜的都走了,师徒二人转头就捂起嘴笑,笑得直不起腰。张之维在上面都看见了,纳闷师傅这只老猫何时跟张怀义这只厨房耗儿搅得这么近。

 

猫咪都喜欢老鼠。

 

老天师要把位置传给张怀义。他想把位置传给张怀义。他并不能理解。他的弟弟已经永远地远离了龙虎山,远离了异人界,远离了他,仿佛从来没有过这个人。被授予天师度时,他依然不能理解。过了这么多年。师傅最后那声哀叹是他的遗憾吗?抑或是他自己?反正他哭了,一生掉了那一回眼泪。然而多年后,等他见到张碧莲,情况也是这个样儿。

 

张之维很有天分,他跟老天师很像,都是猫嘛。张怀义更有天分,他是生活在猫中间的耗子。他还生活在厨房,真是格外充实!一旦确认了弟弟是只铁耗子,后来发生的一些事,张之维也就不那么惊讶了。《七侠五义》不早说了吗?耗子跟耗子才是兄弟。张怀义这只铁耗子跟上了无根生,全性耗子窝里的耗子王。一点没毛病儿。

 

张之维终于成了大花猫,守着龙虎山。哦,对了,龙虎山的名字里本来就带着个猫字。张之维是名副其实的大猫子,又老又威风,占了阳光最好的地儿,眼睛愉快地眯成了缝儿。时间到了,他就下山去剿耗子,一剿一个准儿。谁能责怪猫子剿耗子,是不?

 

他收了一些猫儿孙,也收了一些耗儿孙。有只特别漂亮机敏的白猫儿,很像他心目中的御猫。如果在北宋,他会想把他献给君王。当然了,如果在北宋,他一定会cos伟大的林道长,穿着无数层生丝织成的袍子,在偌大的皇宫里,丰神俊秀,仙气围绕。现在不是北宋也不妨碍他的想象力,没有生丝织成的袍子也不妨碍他的戏精儿魂。倒是旁边的白猫儿一直叉着股沟子扇着药罐子,一点不知道自己多好看。作为师父,他感觉应该抽个时间,就自我意识问题,教育下他。

 

而那只耗儿孙,就跟他爷爷一样,一路向铁耗子方向发展。他很想摸摸这耗儿孙的脑袋,看看是不是跟他记忆中的那个一样。他还没摸着,不过不着急,他还有大把时间。这耗儿也不像那只老的,看见他,并不敢去跑了藏起来。也不需要跑了藏起来。他还发现这猫和这耗儿关系不太好。

 

不过,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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